2007年6月30日 星期六

語式:not anymore

若是自由精靈之身,是不會輕易將挂礙沾染上心頭的。身體,它像是一只五斗櫃,漆著深沉的夜藍色,躺在室內或是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內斂地置放著,沒有任何一個旅行者需要拎著它走往任何一個目的地。

吾非自由精靈,起碼這個年的上半身往前數三個年,都不是。

人在結束一場長期的親密戀愛或者精神性倚賴關係之後,總要仔細地回溯到最初:妳在這樣子做之前,妳本身其實是什麼面貌?

想想在對一個人產生莫大好感以前,自己是一個什麼樣心理狀態來面對週遭世界的人以及對自我感覺為何?如果人一生的生命圖像當中,僅有陷入戀情時才是精神最有辦法全神貫注的時刻,抽離愛情之餘,難道僅存的是殘破而未組裝成型的自我面貌?一個人在瘋狂愛戀到失戀結束,也許在咀嚼悲傷之前,要先檢參與這段過程之前的自己的樣貌,這有點像科學領域的測不準定律,是怎麼測都不會是最真實數據的實驗。


昨夜看了奧黛莉朵杜主演的【Dirty Pretty Things】,美麗壞東西。我無法不陷入一種奇怪的思維中。一個人面對自己所能視察到最精細最純粹之境地,究竟能夠達到什麼樣的程度?如果能拿五斗櫃來形容,飾演法國的土耳其非法移民的她最初信仰伊斯蘭阿拉最淨身最純潔的身體,是在五斗櫃中的第一斗。後來為了躲避移民局人民的突擊檢查,身為非法移民的她不得不接受了上頭老闆脅迫式的無禮要求,做了全世界最骯髒的交易---舔那男人的下體。她已經逾越了她本身的第一道警戒線,是她自己允許的。之後為了取得合法公民美國護照,她妥協給非法器官交易,對方要求附帶的籌碼是,配合對方進行一次性交(其實就是答應被強暴一次的意思)。

終於第二道警戒線也逾越了,身為一個虔誠的回教徒,服從口交之命、處女之身獻給了牙爪般的人。這些都是她為達到某種目的不得不的中間手段,這些起初都不是她所預訂的行事表裏面的。離開自己那張最忠誠的臉貌越來越遠了,從五斗櫃第一斗到第二斗,到第三斗。目的都為了到達第四、第五斗,不再以躲藏之姿、光正地踏入新國度,以及和奇維拖艾吉佛愛相隨。

如果今日到手的新護照真切不假,她已成功成為新公民。但奇維拖艾吉佛依然心中留守亡妻一個位置,依然盼望回老家見七歲女兒,無法接受她,她能夠再回溯到自我最初衷信阿拉的那個身體與心靈嗎?她曾用憤恨的表情對奇維拖艾吉佛說:「我的阿拉不再對我說話了!」代表著她要幹什麼都行了,腎臟交易、靈肉交易,離自身中心信念越來越遙遠都是無妨的了。

很想知道她內心是否懷念過原本信仰阿拉時,最初衷樣貌的自己?

只是拿這部電影的情節做個比方,用在戀愛這件事上而論可能有點不精確吧,但仔細想想還真有點類似。
Jose Ortega y Gasset曾說過,愛是一種專注力的現象,若說這是一趟旅程,個體本身會由於太過專注而失去自我自覺嗎?這是一種忘我還是失我?忘我的話,應該是相當愉悅的,沉醉的,陶然的。大部分的熱戀或單戀是屬於哪一種?如果是失我的話,這樣的愛情是不對的嗎?而忘我和失我到底有什麼不同?

僅明白自己是個面對自己愛情區塊太過專注的人,這狠狠地害了自己,一遍又一遍遭到刮傷割傷刺傷,極度自賤。人是很奇怪的動物,一旦依戀上一個人類,相當程度上便會用對方的視野與觀點來看待世界,包含自己,於是最終,默默接受對方的批判角度,自己殺死自己。而最後還落得一個虛偽之名(因為妳「忘我失我」!妳沒做妳自己!)

一路以來堅信(或者理想化)的東西(譬如朵杜的阿拉神)已然崩解(或者看清)。凡事只剩下一個人要獨自參與時,剛開始時就會變的索然無味,像粗糙無光澤的皮膚。但此時本身內在酵素會發生驟降或陡升的情形,將是這個身體展開另一種新體質與新信仰軀殼的最佳時機。

太疲憊於此等五斗櫃中變換。對於此段過度內化的感情狀態,一旦通透抽離愛,我不知道剩下的感覺將會轉換成什麼。

愛情是美好的東西,那是一種感覺,不是一種科學。如此細細分解令人氣餒,兩方感受沒能夠持平的狀態只會造成不斷地跌躓與單方面自舔傷口, 但這是由不得彼與此的事情, 這是歸屬天曉得的事情(只是當遭遇人性中最嚴厲的解構,最後一條底線都被戳破了, 你要別人怎麼活呢?)愛與不愛, 不是勉強來的也不可能一廂情願.

看懂了,夢也醒了。 02:50


(沒了心動的元素,剩下的是對自己最原本快樂而單純面貌的復尋,但那種質感根本卻已經差很多)

2007年6月27日 星期三

the need or true love?


你是愛我還是需要我?
著名的心理學家 弗洛姆(E.Fromm)在他的名著(愛的藝術)中有這麼一句名言:


不成熟的愛是--< 因為我需要你 , 所以我愛你 ----
而成熟的愛是--< 因為我愛你 , 所以我需要你 ----


一個人付出的愛是不是成熟,從他最原始的動機與表達得到驗證。
如果是基於需要(例如:因為我孤單、寂寞,所以我需要你陪我與安慰),那麼他所說的愛其實不是真愛,而是一種條件的需索卻假冒愛的名義。這假愛的鑑別非常容易,就是當他的需求已得到滿足。


(例如:因為你的陪伴安慰,他已不再感到寂寞),便會對你的存在覺得多餘與厭煩。所以,當你的情人打電話給你,訴說他見不著你的日子真是茶不思飯不想,而求你趕過去給他看看的時候,你且慢高興.因為說穿了,他只是要你去給他下飯罷了!他只是需要你,那裡是愛你呢!
而真正的愛是無條件的自由付出,所謂需要,其實只是一種邀請:他需要一個人和他共同完成這樁愛的事實,所以他對你提出邀請了。而這樣的真愛也很容易鑑別,就是當你對他的邀請婉拒甚至只是沈吟的時候,他立刻就能尊重你的意願而停步,而不會死追活纏,非要你答應才甘心。
何以故?只因他並不是軟弱的人格需要你去支持,而是秉其人格的獨立堅強,願邀你分享他生命的美好時光。因此我們說愛的第一要義就是自由,這一方面是指愛的付出應當基於自由意志,而別無潛在的陰暗動機。


一方面則是指對對方人格自由的充分尊重,而不在付出的愛上面附帶有渴想、期望、要求乃至逼迫的壓力。而真的相愛是一種愉悅甜美的經驗,而不是互相剝削的債務。但許多情人的相處卻總是從無私的愉悅始,而以沈重的負擔終。情人總忍不住想用對方的束縛來保障自己的安全,卻不知只會帶來更多的煩憂。而一個願意對方完全自由的人,又有誰捨得離棄?只是道理雖然簡明,當事到臨頭,總是不容易做到罷了!


有人問:『你為什麼喜歡一個人?』
我只能夠說出為什麼不喜歡一個人,卻說不出為什麼喜歡個人。
喜歡一個人,是一種感覺。
不喜歡一個人,卻是事實。
事實容易解釋,感覺卻難以言喻。

愛情是忽然有一個人,我們覺得一見如故,很想靠近他,我們的內分泌忽然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很想擁抱他。以後,無論快樂或哀愁,我們也想不起當初為什麼愛他。只有當我們不愛一個人時,才會找出不愛他的原因,因為我們開始挑剔。任何一個人,只要你去挑剔,一定找得出缺點。越去挑剔,缺點越多,我們便可以說出為什麼不喜他。


我們想買一件衣服時,即使發現他有小小瑕疵,埋怨幾句,也肯將就,因為只有這一件, 而且我們太喜歡它了,瑕不掩瑜嘛!假使我們根本不想買那件衣服,它的小小瑕疵便是致命傷。我們更會努力地找出其他缺點,譬如質料不夠挺,顏色太鮮豔,向售貨員證實,我們不是隨便來逛逛的,我有認真考慮過的呀!


分手可以有很多原因,結合卻只有一個原因,原因就是: 不需要原因。


註記:學姊之言,很有fu , 引用之。

p.m. 20:11

2007年6月26日 星期二

Invisible City


這該是倒數第幾次聽見六樓夜晚的風?

從六樓的陽台望過去,是廣袤的台中市區夜景。右邊可以看見茂密鳳凰樹欉中露出的尖尖教堂屋頂,佇立在深謐黑幕中。

雖然白天之暑溽難忍,但一到夜裡晚風還是很涼爽的。通透的靜,市區夜景燈星已稀疏,剛過子時,有一半已進入休眠狀態。令人想起卡爾維諾筆下看不見的城市,即使具備了透析之眼的都市乘客亦無法蜿蜒於其中,然後清爽看足整座城市的面貌。假設這個城市的人與物都是不清醒狀態,至少自己是要清醒著的,前幾天重新看了〈海上鋼琴師〉,他說了他無法掌握身處城市叢林中的自己,那是一個太巨大的鍵盤,遠比鋼琴的八十八鍵多太多,多太多。

我給自己預留了一個太小的空間讓自己清醒著,事後的確是發覺那嫌太小了點,付出了一點代價才發現的。當今這個世界何處有那樣一艘大到可以擺置炸彈槍枝宛若軍火庫的郵輪作為袖珍人生,可以讓這些脆弱的靈魂安身?僅能做的是,在下一步逼得自己跳入那片無邊無際的廣袤。看不到的盡頭,看不完的世界。

用力地搖一搖她的肩膀,狠狠拍打臉,低語輕問:還堅強嗎?

最近我的人生是充滿了太多的矛盾,我開始害怕自己已不夠聰明去一一妥善地處理。我得開始適度地活的像別人。像這個夜,隨著時間越長,夜的更透凉,更冷漠,更冷漠。身上的熱情逐漸磨成一種圓渾的森冷。

修練不完的人生。                     a.m 01:10

2007年6月24日 星期日

病理解剖


大醫院裡瀰漫著濃重的藥水味,目光所及到處都是慘白的牆壁與病房。

主治醫師筆直走向家屬。

「陳先生陳太太,我們必須透過病理解剖才能了解死者之死亡原因,請你們簽下這份解剖同意書。」語調冰冷有禮,絲毫嗅不出一點商量的口吻,但得體有禮。

「解剖……?一定要解剖嗎?」陳太太撫著心,看似很痛苦的樣子。陳先生抱著陳太太的肩膀,低語安慰。

「是。一定要解剖了,才能知道原因。」

「那請您仔細把她恢復最原本的樣子,拜託拜託您了。」心在碎,在裂。

「當然。」

(開刀房,主刀醫師與跟刀醫師兩人,三人。)

「解剖刀。」

「是。」跟刀醫師A默默把刀遞過去。

一刀劃下,鮮血噴出,棉花隨即大量覆蓋吸血。

主刀醫師扳開死者胸膛兩邊皮膚,開始搬移內臟。

「這邊再劃一刀,靠近肝臟的部分一點劃下去。」劃偏了,跟刀B醫師受吩咐,靠近肝臟處再劃一刀。

「她的肝臟已經腫的比正常大小還要大三倍了,這樣取不出來。」

「我來。」主刀醫師拿起刀,在週邊皮膚又劃下兩刀,成交叉狀,鮮血濺噴。隨即大剌剌地將肝臟取了出來,放置手掌上,白手套染成血腥一片。接著又在靠近心臟的部份快速地劃下相互交叉的三刀。

「心臟應該也要檢查一下」主刀醫師喃喃自語。

此時大體已無完膚。
所有的內臟都已經翻遍,小小的腹部儼如一個激烈過後的戰場。

敞開的腹腔肉血糊成一片,內臟四處各自移位,腸子也散開來,糾結成一團。

「B你來關肚,內臟不用歸位了,隨便縫一縫。我去跟家屬報告病理結果。」

(手術房外)

主治醫師筆直走向家屬。

「陳先生陳太太,令嬡的身體裡全都是棉花、棉線和鈕扣的東西,找不到任何血管和內臟,解剖判斷,這應該是個假人,是假的。」

陳太太瞥見門縫裡手術台上血淋淋的人體,抱著陳先生的袖子,暈厥倒地。

人間失格---愛與痛的邊緣

《父子》是一部能將觀眾的心拍碎的片,老實說看完時,發覺整個人還蠻能融入的,它是某些現實面中父子問題的再度深刻版,沒有太多渲染或擴大,只是在單位見方公分的範圍上更加強,更鑿深,五官輪廓更明顯。

常聽郭富城的「國度」專輯,那首「把愛填滿」和「愛‧魔力」正播放時,心想到的卻總是張國榮那張溫柔的臉,無論是歌聲或人本身,他們兩人給予我的感覺都是溫柔。在《父子》裡頭,郭富城徹底顛覆那種溫柔形象了,憤怒、焦躁、無助,一派的表情B,透露出一種人性背後更廣袤更不確定的可能性。一個人生起氣來是會變的相當沒有質感的,但當這種憤怒的成分中夾雜太多對自我的失焦以及對未來的盲目時,就轉化成另一種非常真實的情緒元素了,它是失序的,但又非常貼近人性本質。

任何一個小孩超過五歲之後,都是不能騙的了。「騙嬰仔」這個台灣語詞果然對象是指襁褓中的嬰兒而言,人父郭富城從一開始失去太太,接著失去工作,失去兒子的信賴,最後失掉自己。為這樣的角色感到揪心動魄,何等一個處在愛與痛的邊緣的人生,王菲的粵歌愛與痛的邊緣此時聽來格外有味道。當隔壁妓女和郭富城走在一起,後面默默跟著的小男孩阿寶看來實在可憐極了,郭富城去買電影票時,隔壁妓女用自以為母性的口吻跟小男孩說:「要乖乖聽爸爸的話,這樣爸爸才會疼你,才不會生氣。」當下我覺得這些暗地裡早熟且冰雪聰明的小孩們都被物化了,大人世界與兒童世界根本上有條看不見但其實是存在的通路的,兩者之間有一個空間、一個管道來擺放彼此之間的共通性,所謂「代溝」或者名為「小孩子家不懂事」,在某種程度上是放棄使用這種空間與管道而形成的,為這小孩的遭遇感到不值與心痛。

以這樣激烈手段來詮釋父子議題實屬驚心動魄,內心暗自算數:嗯,這個橋段夠悲,可以流。然後眼淚就從眼眶裡掉下來了。成人世界裡,並不如我們小時想像的那麼堅強自信,當我們還是小孩子的時代,我們把父母親當作是天與地,一人撐一邊,然後我們就可以開始放心地在中間人小鬼大了。等到慢慢長大,我們看到的是自己逐漸地茁壯懂事(至少在父母親面前。這逐漸成了一種動機為不願使擔心的必要外在形象),父母親對子女產生倚賴的強度相對地增大,從前心目中的天與地似乎不再是天與地,像是兩只桌面上裝了水的水杯,隨時可能因為搖晃或觸碰而濺出水來。

處理不好愛,是誰的錯呢?處理不好愛,是自己的錯,至少絕大部分是。因此隨之而來的痛,亦是自己消化自己承擔。人是在跌撞中成長的,順遂平靜的過程太乏味,但當一路跌撞不止,就會瘋狂地憎恨起本身跌宕不平靜的瘋狂人格。又是一片絕處逢生的影片,和《白色情迷》中的男主角有那麼點類似的相犀之處,無助感的後作力是相當大的,無助感達到一種極致時,往往可以從本身激發起不可思議的潛力,人生因此而通透扭轉、正面驅使(如同楊采妮從此為自己殺出一條新人生);反之,便是相當可怕的毀滅性了,此時已不是自生自滅就可以解決的,那是比自生自滅還更來的棄絕的境地。

煩久了還是會煩的,誰都一樣。

一個現實中的溫柔人能將憤怒與無助兩者揉合的元素處理的那麼好,真的不容易 ,郭富城說過他為這個角色感到相當過癮,演最不像自己的角色總是最大呼過癮,長久以來心目中的溫柔電臀生起氣來果然依舊有那種帥與壞之魅力。

楊采妮不相信老公愛她和小寶嗎?郭富城真的不愛妻小嗎?以及楊采妮真的不愛她老公嗎?小寶一句「我恨妳!」真的恨他媽媽嗎?愛有太多中間地帶,因為還夾帶著恨。有多少愛就有多少恨。電影中的人性處理太多這種面向的問題,讓人想否認也無從否認起,畢竟真切存在的了。該電影處理的也許不僅僅是父親與兒子,更多的是人與人之間糾纏不清的愛恨。愛恨不分明,去他媽的又愛又恨。人在這點上往往是永遠學不乖的。

電影中令人寬慰的是後頭。小寶長成二十幾歲的清秀青年了(郭富城回到心目中的溫柔形象了,呵),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和童年時期的小寶人格中依然留存的珍貴物質---誠懇之心---在長大後的小寶身上繼續保持。童年父親帶給他的傷害沒有形成他往後人格的偏差,(至少沒有全面性地複印翻版),反而深化成他本身人格中更美好的東西,父親對他,存在的愛的矛盾、不懂得如何事其所愛,小寶對於父親某種程度上存在著恨吧!而此種恨元素在親情之間,無論如何它都會是一種愛的,那是人性中的另一種可能,無從磨滅,只等著彼此隨著歲月慢慢發現。
愛與恨都不是盲目的, 但是被它們自己攜帶的火搞的眼花撩亂。
--- Nietzsche